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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的童年記憶,是從雪城火車站開始的。

  那是個瘋狂的年代,大喇叭里的歌曲斗志昂揚。

  我爸把我放在了候車室冰涼的長椅上,再也沒回來。

  不知道坐了多久,我餓了,哭聲引來兩個警察,帶我去了站前派出所。

  警察阿姨給我扒了個熱乎乎的烤土豆,問我叫什么。

  我狼吞虎咽地吃著,說叫小武。

  她問我姓武還是叫小武?

  我說不知道,噎得慌。

  第二天上午,我被送去了雪城兒童福利院。

  那天雪好大,整座城市都是白的。

  一些人嘁嘁喳喳,說我大約五歲,還讓我姓黨,我不同意。

  堅持兩天以后,他們給我起了個名字:武愛國。

  我不喜歡,固執的讓所有人都喊我小武。

  我忘了自己姓什么,怕改了名字以后,再也回不了家。

  諷刺的是,后來我回去取檔案,去派出所辦了身份證,名字還是武愛國。

  我在福利院待了四年,認識了好多字。

  那里的生活談不上幸福,吃不飽,冬天一手的凍瘡。

  每年的大年三十后半夜,我都會被噩夢驚醒,每次夢境都一模一樣。

  夢里看不清人,耳邊都是響聲,像是過年時放鞭炮,又像是槍戰片里的場景,隨后通紅一片,天與地仿佛都在燃燒……

  1981年剛入冬,我翻墻跑了。

  我知道自己不是孤兒,我有家,有爸爸媽媽,盡管他們的樣子早已模糊不清。

  跑出來的前幾年,我一直在街頭要飯。

  有時我會去一些飯店,撿飯桌上的殘羹剩菜。

  我卑微的像條流浪狗,嫌棄、白眼、辱罵與毒打,是家常便飯。

  我只想活著,無所謂尊嚴。

  我有過小伙伴,可走著走著就散了。

  二丫病死在了我懷里,平時紅嘟嘟的小嘴像紙一樣蒼白。

  那天夜里,我把她放在了派出所門口,躲在暗處守著,直到有個警察叔叔出來,我才哭著跑了。

  從那以后,我再也不想交朋友。

  我時常想,為什么自己從未做過壞事,但人間疾苦,卻沒有一件放過我?!

  1984年的夏天,在京城一座立交橋下,我認識了一個邋里邋遢的老頭兒,我們很投緣。

  我每天去要飯,回來分給他吃,他給我講了好多江湖故事和規矩。

  可沒多久,他不見了。

  三個月后,京城落了初冬第一場雪,聽說他死在了看守所里,我很傷心。

  后來我才知道,老人綽號老王爺,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賊王!

  他并沒有教我什么,卻是我的啟蒙老師。

  不知不覺,我成了一個賊。

  江湖有暗語:西北玄天一枝花,橫葛藍榮是一家;雖然不是親兄弟,誰也未曾分過家。

  其中:“榮”,稱之為榮行,也叫小綹門,就是我這個行當:

  賊!

  江湖黑稱[老榮]。

  京城叫佛爺,天津衛叫小綹,上海叫賊骨頭,川省叫賊(zúi)娃子,浙南叫綹仔,當陽叫偷不佬……

  在東三省,普遍叫小偷、鉗工。

  我沒有團伙,也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師傅。

  少管所、收容站和拘留所就是我的學校,里面那些賊都是我的老師。

  我給他們洗腳、捶背、按腿、值夜,卑微的像孫子一樣。

  甚至還不如孫子。

  孫子在家里有人疼,我沒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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