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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月見看著眼前的眾人。

    心底的泛起層層漣漪。

    她從未想過這趟去往神河峰的藏書閣之行眾人會如此惦記著她。

    她本以為的被拋棄,此刻似乎也不再存在。

    那被她恐懼著的即將到來的未來,此刻似乎也不再那般可怕。

    她的雙眸漸漸清明。

    鏈接在她與周觀之間的魂線再次有了模糊斷裂的趨勢。

    周觀的眉頭緊皺,眼前這一幕顯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。

    他的神性還在釋放,那被神性蠱惑的天懸城弟子們也正一步步的走向那些光柱。

    他的救贖眼看著就要完成。

    可他明白只要他與月見之間的魂線一斷,褚青霄等人立馬就會對自己動手。

    他不懼怕死亡,他只是難以接受,那些在他看來需要被拯救的人,再次陷入泥沼。

    無論如何,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。

    他轉頭看向月見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?”

    “他就算不是你的父親,可他的身上也還有你父親留下的痕跡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看他,他的身上有我留存的魂印,有那抹魂印在,違背我的意志,他需要遭受萬蟻噬心之痛!”

    “可剛剛!是他救了你!”

    “你忍心讓剛剛回到你身邊的他,就這樣死在你面前嗎?”

    周觀洞悉了月見的心思,一語便直擊了月見的要害。

    月見的臉色一變,她側頭看向身旁的宋歸城。

    那位生魂所化的宋歸城,此刻正滿臉痛苦的半跪在地上,似乎正在承受某種巨大的痛苦。

    雖然已經明白了對方的來歷。

    可看著那張與自己記憶中一般模樣的臉。

    想著這些日子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,甚至方才若不是他伸手阻攔,此刻的月見說不得已經邁入了那光柱。

    種種思緒泛上心頭,月見的臉上頓顯遲疑。

    而身旁的褚青霄等人也是臉色一變,若是放在一刻鐘前,他們大可以毫無顧慮的勸解月見,眼前的家伙只是冒牌貨,只是頂著宋歸城皮囊的惡魔,大可以不管他的生死。

    可現在。

    在目睹對方舍命救下月見的行徑后,這樣的話,眾人終究無法宣之于口,更沒有立場卻要求月見親手殺死一個與自己父親如此相似,甚至有著某些聯系的存在。

    場面一時間靜默了下來。

    那眼看著就要斷裂的,鏈接在月見與周觀之間的魂線也在這時停止了斷裂的趨勢,反倒因為月見的猶豫,而隱隱有再次變得粗壯的趨勢。

    月見低下了頭。

    她的身子有些顫抖。

    她知道什么決定才是正確的。

    但正確的事情,有時候卻不是她想要的。

    她會做出那樣的決定,只是她需要一些時間讓自己接受這樣的現實。

    這與聰明與否無關。

    只是對于人而言。

    失去再次擁有的東西。

    需要的是,莫大的勇氣。

    褚青霄等人看著她,他們沒有催促,他們知道月見會在那可怕的事情發生前做出決定。

    他們只是想要與她共同面對,可卻不知道如何幫到她。

    周觀也看著月見,他的臉色猙獰,他的目光灼熱。

    可瞳孔的深處,在這時卻有一抹異樣之色一閃而過。

    而就在這時,一只手卻忽然放在了月見的肩膀。

    月見回過頭,看向那只手的主人。

    是宋歸城。

    是那個并不是宋歸城的宋歸城。

    他微笑著看著她。

    就像小時候每一次,她受了委屈,獨自一人蹲在角落時哭成花貓時那樣。

    他總是伸手拍著她的肩膀,在自己粗獷的臉上擠出并不好看,但卻用盡自己溫柔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沒關系的。”男人這樣說道。

    就像小時候每一次那樣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。”然后,他的臉上露出了歉意之色:“我不是他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他的語氣苦澀。

    “我以為我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以為我完成了我的承諾,我以為我活著回來找到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但對不起,我不是他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話說得很慢,每一個字眼都吐出得極為艱難。

    不僅因為此刻被種在他體內的魂印正不斷折磨著他,更因為他不是他,這個讓他從未想過的事實。

    但他還是努力接受了這樣常人難以接受的東西。

    他得救她。

    哪怕,他只是那個人遺留的氣息而生出的靈體。

    但哪怕只是殘留的記憶與碎片,那些構成他的東西,每一寸記憶,每一絲氣息,都在告訴他,他是如何愛她。

    哪怕,他不是他。

    但那種被鐫刻入靈魂的愛,依然讓他動容。

    依然讓他愿意在此刻短暫的成為他。

    月見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,她的雙眸瞪得渾圓,眼眶泛紅,淚水在眼中打轉。

    “爹。”她這樣喚道。

    在這一刻,她覺得他就是他。

    而這個稱呼,讓男人的身子一顫。

    在知道真相的時間里,他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
    他的心底也在不斷質問自己,一個擁有宋歸城記憶,卻不是宋歸城的他到底是什么?

    一個工具?

    一個被驅使的傀儡?

    亦或者只是一個物件。

    但現在,在月見的這聲呼喚中。

    男人覺得一切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
    至少在這一刻,他得到了她的認可。

    至少在這一刻,他可以短暫的成為他。

    所以。

    他更要去履行作為他的自責。

    他注視著月見,說道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沒有回來,也不知道在離開你的這十二年里,他經歷了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能感覺到。”

    “他很愛你。”

    “這一點,我可以保證。”

    “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可能,他也會穿越千山萬水回到你的身邊。”

    “他那么的愛你。”

    “用盡自己的所有力氣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愛,始終縈繞在你的周圍。”

    “不因生死而消弭,也不因歲月而凋零。”

    “以至于哪怕十二年后的今天,我依然可以透過他留下的痕跡感受那股跨越時間與生死的愛意。”

    “你從不是孤身一人。”

    “現在不是,以后也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宋歸城在這時笑了起來,那笑容,溫柔得仿佛可以融化這世間一切的堅冰。

    “好好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嗎?”

    那一瞬間,褚青霄也好,月見也罷,仿佛真的看見了那位西洲劍甲的宋統領穿越風雪來到了此劍。

    借著這生魂之口,將那些未有來得及與月見說過的話,一一道出一般。

    月見眼眶中的淚水在那時再也無法被包裹。

    淚珠便如斷了線一般,順著她的臉頰落下。

    她含著淚,想要回應對方。

    可那話到了喉嚨間,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,出口只是哽咽的哭腔,吐不出半點聲音。

    她只能壓住喉嚨間的哽咽,努力的朝著對方點著自己的腦袋。

    而得到這樣回應的宋歸城,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

    他側頭看向一旁站在的褚青霄等人,目光掃過他們。

    然后就如當初在永夜中擺脫楚昭昭一般,朝著眾人說道:“這孩子,就拜托你們了。”

    說罷這話,他的周身點點金色的光芒溢出,那些光芒涌動,奔向月見,那是宋歸城靈魄留在月見周身的氣息,眼前的生魂因為這些氣息成為了宋歸城,而現在,他將這些還給了月見。

    他知道,讓月見親手毀滅他,對于月見而言,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,所以,他選擇幫她動手。

    這是他作為宋歸城最后能幫自己女兒做的最后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而隨著那些金色的事物從他體內散去,他的五官漸漸變得模糊,身形也開始晃動,就像是夜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散去。

    月見將這幅場景看在眼里,她的眼眶中的淚水愈發洶涌的涌出,但她卻沒有再去阻攔。

    她就這樣看著眼前的宋歸城,漸漸模糊,漸漸化為虛無。

    她是舍不得。

    但她已經明白。

    虛假的過去難以改變任何事情,要活著,要好好活著,就得去面對那殘忍的現實。

    這是那些為她而死的族人的期盼,也是她父親的愿望。

    她不再逃避。

    哪怕這讓人很難過,讓人喘不過氣,但她還是決定面對這一切。

    終于,金色的光芒徹底散去,涌入她的周身。

    那并不是什么包裹著力量的事物,只是他的父親在她身上留下的氣息。

    并不特別。

    但此刻,被那些金光包裹著的月見,卻感覺到了溫暖。

    就像生魂說的那樣。

    他是那樣愛她。

    哪怕陰陽相隔,哪怕歲月流轉。

    這份愛都不曾消失,只是以前的她未曾知曉,也未曾感知。

    想到這里,她抬起了頭,看著已經化作一道模糊虛影的生魂,由衷的朝著對方說道:“謝謝。”
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月見的錯覺,失去了宋歸城氣息的生魂此刻理應化作一具無知無視的軀殼,但那時的神魂卻似乎朝著月見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然后,他方才化作一道青煙涌入一旁的萬靈盒中。

    碰。

    而隨著此景的發生,那連接在月見與周觀只見的魂線發出一聲輕響。

    魂線斷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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