饒是經過這么幾千里的長途跋涉,帝臺隱周身依舊干干凈凈,不染絲毫灰塵。
在他身后,跟著太保尉遲峻岳的侄子,尉遲墨。
是皇家的精等錦衣衛。
還跟著十名周家的護衛。
每次無論帝臺隱去哪兒,周家總是會安排人跟在帝臺隱身邊,錦衣、錦鞋,比宮中還華貴的藥物等。
總之無論何時,周家對帝臺隱的照顧體貼入微,容不得他受絲毫傷辱。
而他……
同樣是跋山涉水,帝長淵全身是傷,即便全身早已被淋濕、被血浸透,一路走來,也無家人關切半句。
帝長淵緊握住云驚凰的手腕,竭力站穩身體,直視帝臺隱:
“太子殿下這是奉命前來殺我?”
他加重了“太子殿下”幾個字。
他出事后,帝臺隱自然是被封為太子殿下。
并且,帝臺隱身上穿著的那套錦衣,有四爪金龍。
那是太子的服飾。
他奢望了十幾年、苦心籌謀了十幾年,日日夜夜盼著的錦服,就那么穿在帝臺隱身上。
明明之前……就差一夜,就差一夜啊……
帝臺隱高坐馬上,居高臨下地看他們。
確定驚鴻神督周身無致命之傷,他才放松幾分。
目光轉而落在帝長淵身上,眸色變得十分復雜,凝重。
他知道了。
離京時,傅承祁見過他一面。
傅承祁讓他帶一堆藥物,說出那個秘密。
說帝長淵患了胃疾,最多活不過兩月。
再長途跋涉顛簸,甚至活不過十天。
帝臺隱無時無刻不想為母妃報仇,可真聽到那個消息時,心臟控制不住地劇痛。
他知道帝長淵從小就沒吃過一頓好飯。
幼時,宮人給他送的全是餿臭食物,有時甚至連餿臭的都不送,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。
他知曉后,特地叮囑過御膳房的人,務必每日按時送菜肴。
他放心了好長一段時日。
可后來才發現,那些人表面答應他,他在的時候辦到,但他不在時,他們又會變本加厲。
甚至連他親自送去的食物,在他離開后,還會被人搶走,或是被人踹到地上。
那些人總是對帝長淵說:
“下賤胚子生的,你不配!”
許是從小的折磨,帝長淵飯量甚少。
他總是吃得很少,說把胃養小一點,就不會感覺到餓了。
長大后也經常被帝驍戰欺辱,一日三餐并無定時,經常忙得廢寢忘食。
帝臺隱實在擔心,開始每日堅持親自送去,或是讓人送去,必須看到帝長淵吃過飯后再走。
他以為這些年來,他這個當哥哥的照顧好了帝長淵。
可沒曾想……
帝臺隱心緒萬般涌動,凝視帝長淵:
“我可以放你走,但你得放開驚鴻神督。”
“太子殿下!”尉遲墨等將士反對。
可帝臺隱只一抬手,制止他們任何話。
帝長淵卻迎上帝臺隱的目光,薄唇輕啟:
“九哥到底還是九哥,可太過心軟,未必是好事。”
就如他,只要對別人心軟,別人就會變本加厲。
就如林雋,心軟換來的是被同伴一刀捅進心臟。
就如帝臺隱……
帝長淵凝視他,“九哥,經歷這么多,你該學會心狠了。”
現在只要他一聲令下,尉遲墨等人的利箭,足以將他全身射穿。
他毫無反擊之力,帝臺隱想殺了他,不費吹灰之力。
可帝臺隱只凝視他滿身的傷,凝視他身上的血衣,凝視他那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:
“君子一言,絕不更改。”
他重復:“我放你走。”
帝長淵看著他的眼睛,仿若在那眼睛里看到了曾經那位九哥的痕跡。
可惜……
“要讓太子殿下失望了。”
他緊拽著云驚凰的手腕:“驚鴻神督,我必須帶走。
長淵等你,隨時來殺。”
揚出話后,他扶著云驚凰的手臂就往林子外走。
云驚凰被點了穴道,帝懿沒教過她解穴,至今她身體還是無力,不受自控。
她就那么被帝長淵強硬扶著往外走。
帝臺隱身后的弓箭手,已拉開弦。
上千支利箭,瞄準帝長淵的身軀。
可沒有帝臺隱的命令,誰也不敢出手。
帝長淵就那么扶著云驚凰,一步一步、走向那林子外。
外面的老人在朝他奔來。
他們距離出林子,只有十幾米的距離了。
可……
沒有人注意到,畫舫上下來一個女人。
她被打扮得格外美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