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就這樣，過了四五年，”王子榮繼續娓娓敘說他的一生，“我的生意發展不錯，現在根本不需要出門，在家里指揮手下人就可以。只是由于我不出去，妻子和他的愛人似乎不是很方便，每次密會都要特別小心，生怕被我發現——雖然我早就知道他們每半個月見一次面，有時候忍不住，三天會見好幾次。”

　　“然后呢，”秋千問，“你為什么會死？”

　　“因為我妻子又懷孕了。”王子榮奇怪地笑了笑，“自從女兒出生，我就和她沒有同床共枕過，她竟然懷孕了，呵呵，呵呵，呵呵呵……有趣，有趣，真有趣。”這位“小陀螺”笑容中并不包含嘲諷和漫罵，是純粹覺得好玩，“我得知妻子懷孕，心想不如休了她，給她一半財產，讓她和她的愛人一塊生活，我只守著女兒，直到女兒出嫁為止，卻未料到妻子和她的愛人提前動手，給我下藥，害了我性命。妻子和他的愛人說我和我父母有一樣的病，突然就死了，沒什么問題，之后他們花錢打點官府上下，開席宴請附近的民眾大吃大喝好幾天，每個人都有賞錢，我的死亡也就那樣了，沒人懷疑——就算有人懷疑，也‘不會懷疑’。”

　　“接著呢？”鳥人問，“你想報仇？”

　　“報仇？為什么？”小陀螺說，“沒必要報仇，也沒什么仇恨，妻子和她的愛人只是幫我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，我不覺得妻子他們做得不對，反而要謝謝他們。只是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兒，”在講話期間，他多次想靠近女兒，撫摸她的額頭，但因為害怕自己沖撞女兒的魂魄，他只能忍下心中的念頭，站在角落凝望“唯一的親人”。“我女兒很喜歡我，是那種真正的親情，我出門時她會說再見，我回來時她會講思念，我開心時她和我一塊開心，我不高興時她和我一塊不高興……我這一生都是別人要我做什么，我便做什么，只有在女兒這里，她從不要我做什么，她只喜歡我，喜歡她的爹爹。”

　　“要不，我們把你復活？”秋千說，“即便你已經死了許久，我們也能復活你，復活之后你就又可以和女兒一塊生活了。”

　　“別！千萬別！”情緒一直穩定的小陀螺突然變得特別激動，目光中出現從未畏懼和惶恐，連魂體都開始不穩，很有崩潰的趨勢，“千萬別！千萬別！兩位，小的不知你們是什么得道高僧，有什么高明手段，但還請饒過小人，千萬別復活我！求兩位了！”這個在父母死亡、在自己死亡時都沒有真傷心流淚的人，此刻卻由內而外地哀慟，高聲哭泣，“我不想復活！不想！我不想再面對這錯綜復雜的恩恩怨怨，不想再和這人間有任何瓜葛，就讓我結束吧，讓我魂飛魄散吧！求你們！求你們了……”男子哭得十分“真”，聞著傷心，聽者流淚。

　　“可是你的女兒呢？”鳥人順嘴問出一句，但立刻就后悔了，“我……你……這……”

　　“女兒有她的親生父母照顧，應該也會很好。我的妻子和他的愛人是一對善良人，他們也許對不起我，但對得起其他人，他們常常助困救難，接濟鄰里，幫助了好多人，對我女兒也很好。”小陀螺說，“剛剛兩位也看到了，他們即便心虛，即便害怕，卻也敢義無反顧地去‘找女兒丟失的魂’，這很好，很有勇氣——比我強，我只是一個弱者，一個懦夫，一個無能之輩，一個一輩子什么都做不好的廢人。我相信他們會比我更加愛我的女兒，畢竟那也是他們的女兒——畢竟那只是他們的女兒。”

　　“既然你是這種看法，那我們也不會自作多情幫你做什么。”秋千說，“你跟我們走吧，去一個無憂無慮的地方，一個允許‘廢人’生活的地方。”

　　“是。”小陀螺點點頭，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兒，輕嘆一聲，“女兒，爹爹不能看你出嫁了，但你有另一個愛你的爹爹，也會很幸福的。”言罷，男子變作一縷煙塵飛入鳥人袖口。

　　“爹~”幾乎在“爹爹”離開同時，“女兒”似乎有所感應，竟是張口叫了聲，“爹爹，再見~”